第二十三章

第二天盧玉來了,喜氣洋洋的。

李秀玲看她的臉色就知道檢查結果不錯。

果然,一切順利,大夫根據盧玉的經期,把手術排在了三天后。

據盧玉說,醫生認為她這個情況,將來能夠生育的機率非常大。

人逢喜事精神爽,盧玉說什么也要請客吃飯。

張曉芬也湊上來聽,和她倆一起樂的跟什么似的。

盧玉倒是對她挺抱歉,打今兒起她就不能和張曉芬再合作了。

手術前需要保證身體健康,術后還要恢復一到兩星期。

不光不能上樓,她打算下邊也不讓人摸了,盡全力保持最佳狀態。

張曉芬表示贊同,女人吶,還是生孩子重要,她打今兒起已經讓自己的褲衩在舞池里成為了歷史,首戰告捷。

李秀玲問她,告訴家里沒有,盧玉搖搖頭,她丈夫吃住在單位,那地方挺偏的,包括婆婆那邊,她也想給她們個驚喜。

李秀玲想想也是,不差這十天半個月的,這個驚喜將來要是真的出現了,一定會非常觸動盧玉的家人。

仨人晚上就近找了個小飯店,環境一般,包間的門就是掛半拉白布簾子,上面還繡的鯉魚荷花。

慶祝重在氣氛,花錢多少并不重要,都是窮苦百姓,能省還是要盡量省一點。

盧玉點了幾個菜,還要她倆也點,李秀玲和張曉芬都表示足夠了,三個女人能吃多少東西。

張曉芬倒是提議喝酒,盧玉想了想,似乎大夫也沒說不能喝,于是又要了半箱啤酒。

仨人坐下來,喝酒吃菜,開始享受這生活中難得的休憩時光。

先是從盧玉這事兒聊起,仨人一起感慨了一通,天無絕人之路,老天爺餓不死瞎眼母雞。

之后順著這個話題又說起孩子,李秀玲和張曉芬各自分享了一些帶孩子時的趣事和心得,惹得盧玉眼睛里都要冒火了,恨不得連夜殺奔醫院求大夫料理了自己。

又從孩子說到各自的家庭,這個話題就有些沉重了,仨人各有各的煩惱,公開的或是私密的。

一看冷了場,張曉芬也顧不上那么多了,張嘴就開了黃腔,幾個葷段子把盧玉和李秀玲逗得前仰后合,面紅耳赤。

氣氛一活躍,酒也開始上頭,仨人也就都放開了許多。

都是過來人,又都在舞廳里摸爬滾打,誰不了解誰啊,哪那么多遮遮掩掩的。

漸漸的話題就變成了平日里那些齷齪事和尷尬事,小包間里一時談笑聲不絕于耳。

張曉芬去上了個廁所,回來的時候在過道里不輕不重的和一個男的撞了下肩膀。

對方看樣子沒少喝,走起路來一個勁的晃。

她也沒在意,逕直回了包間。

那男的倒是打量了她好幾眼。

盧玉正給李秀玲說到有一次張曉芬給人做口活,上手剛擼兩下正要帶套,那人就射了,差點噴了她一臉。

李秀玲臉漲得通紅,一邊捂著嘴樂一邊卻不由得想起昨天給小午裹雞巴的事來。

張曉芬一挑門簾進來,指著她倆笑著罵:“好啊,趁我不在說我壞話是不?秀玲我跟你說啊,小玉她就不是什么好東西!你過來我告訴你個事兒,頭一陣子吧……”

盧玉大窘,知道她肯定要說什么難聽的話出來,笑著從桌子邊撲了過來:“玲子你可別聽她胡說啊……”

張曉芬一手端杯,一邊抵擋盧玉伸過來撓她癢癢的手,李秀玲在一旁笑的都快喘不上氣兒來了:“你倆可別鬧了……”

“不行……我今兒非得給她抖落出點事兒來不可!……”

正鬧著呢,張曉芬身后門簾一挑,進來個人。

一個男人端了杯酒,斜靠在門框上:“哎呀,挺熱鬧啊!”

仨人一愣,互相看看,發現誰也不認識這人。

男人倒自來熟,一抬杯:“咱們挺有緣分的哈,來,我敬你們姐仨一杯!”

說著一仰脖干了,嘿嘿笑著就來摟張曉芬的肩膀。

張曉芬一撥拉他胳膊:“哎你誰啊?!什么玩意就有緣分了,走錯屋了吧!”

男人明顯喝多了,涎著臉邊笑邊拿手指著張曉芬:“別跟哥鬧啊,你不那誰么,就擱舞廳那個……哥找過你,你忘啦!走,跟哥上那屋喝去,你們自己在這喝有啥意思,嘿嘿,到那屋陪哥幾個玩玩……”

張曉芬這才反應過來,這人正是剛才在過道和她撞了一下那男的。

她皺著眉頭一擺手:“走走走,我不認識你!”

男人一伸手抓著她的胳膊:“怎么的老妹兒,哥沒給你肏舒服是怎么的,提上褲子就不認賬呢……”

張曉芬火兒騰的一下就上來了:“哎你跟誰倆呢這是,別他媽在這耍酒瘋啊,趕緊滾蛋!老板!老板!”

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,長得瘦小干枯,聽見喊急急忙忙跑了過來:“哎喲這怎么回事兒啊這是?”

李秀玲和盧玉在旁邊七嘴八舌的喊:“你管不管吶,怎么上你家吃個飯還欺負人呢!”

男人扭頭看見老板來:“怎么的,這是你家帶的小姐啊?哥們包了啊……”

張曉芬一使勁,把男人從門口推出去,撞在對面墻上光的一聲。

老板一邊伸手拽那個男人,一邊對她們哈腰:“哎呀對不起對不起啊……兄弟……哎兄弟你喝多了……”

“起開!誰他媽是你兄弟!”

男人靠著墻站穩,把老板甩了個趔斜:“怎么的,姐幾個不給哥面子是不!怕哥不給錢吶!”

說著從兜里掏出幾張錢來扔到張曉芬她們面前,零的整的都有。

轉彎廚房門簾一挑,出來個三十來歲的廚子:“哎!吵吵什么玩意呢!別擱這兒鬧啊!”

他正往前走,旁邊包間又出來倆男的:“哎,老凱,怎么回事兒?”

老凱一擺手:“大哥!我尋思給哥幾個叫仨小姐陪酒,他媽不給我面子還推我!”

倆男人明顯也沒少喝,其中一個朝廚子一仰臉:“滾蛋!哪他媽都有你,該干啥干啥去!”

廚子一看對方人多沒敢太橫,倒也沒退讓:“大哥,都是來吃飯的,別為難人家幾個老妹兒,給兄弟個面子,咱回屋好好喝酒行不,進屋兄弟敬你一杯……”

“什么玩意你就敬一杯!……”

廚子邊勸邊拉著男人,倆人在走廊里揪扯起來。

另一個男人走到門口,沖著張曉芬她們說:“我肏,就他媽你們仨不給我兄弟面子啊!怎么的,有錢不掙唄!”

老凱掰著老板從后邊拽他衣服的手:“對,就她們仨,他媽當個小姐還這么牛屄,我說讓她們過來玩玩,就他媽推我!”

“你他媽說誰是小姐呢啊!你媽才小姐呢!”

“你他媽就是個小姐,擱舞廳里做大活兒的!肏,我都他媽上過你!”

張曉芬順手從桌上拿起個酒杯就扔,還沒等脫手就被旁邊的男人扇了個耳光:“肏你媽的,小姐你牛屄個雞巴!這給你狂的!”

李秀玲往前一撲,扶住了張曉芬,盧玉嚇得尖叫一聲,縮到了墻角。

張曉芬一抹嘴,罵著伸腿照男人肚子上就是一腳。

男人哎呦一聲,胳膊在空中揮著把門簾扯了下來,趔斜著撞在膠合板做成的包間假墻上。

張曉芬剛藉著李秀玲的勁兒站起來要往上撲,另一邊老凱撲上來,又一拳打在她胳膊上,她往旁邊一倒,壓翻了一張凳子,桌子上兩個盤子被掃下來,在地上摔成幾瓣,菜湯濺得到處都是。

李秀玲擋在張曉芬身前,薅著老凱的胳膊使勁往旁邊推。

包間門口和過道里亂成一團,外面散臺躲著的小服務員喊著:“我已經報警了啊!”

廚子和過道里那男人架著胳膊掰上了,老板一邊喊一邊薅著靠墻的男人,被實實在在的撈了兩下狠的,盧玉還縮在包間墻角捂著腦袋尖叫。

老凱把李秀玲扒拉個趔斜,又伸手過來抓住正要站起來的張曉芬的頭發,張曉芬低頭抓著他的手,一邊喊一邊在下邊踹他的腿。

酒勁隨著血涌上頭,形勢也確實到了危急關頭,李秀玲轉過身來左手拽住老凱的胳膊幫張曉芬往回使勁,右手在身后漫無目的的劃拉,突然摸著桌上一個空啤酒瓶。

由不得細想,她照著老凱的腦袋掄圓了就是一下。

酒瓶在他腦袋上迸裂開來,啪的一聲響。

所有人都是一愣,老凱松開張曉芬的頭發,捂著腦袋往后就倒,一股血順著他的手指縫流了下來。

廚子撒開男人,轉頭回廚房拿了把菜刀沖出來:“我肏你媽的,都他媽馬尿喝多了是不,敢在我這兒鬧事!來來,你不牛屄么,你過來我他媽剁了你!”

小服務員在外邊喊了一嗓子:“110已經到路口了!”

倆男人互相對了一眼:“肏你媽的,今兒這事兒沒完!告訴你,沒完!”

薅著老凱的胳膊就往外跑。

老凱滿臉是血,踉踉蹌蹌的跟著出了門,仨人消失在夜色之中。

又過了五六分鐘,警察才到。

實際上區公安局就在李秀玲她們“上班”的舞廳背面隔條街,距離這里也就三分鐘的車程。

小服務員的確打了電話報警,只是后來虛報了110的速度。

飯店里一片狼藉,收拾的收拾,道歉的道歉,哭的哭,安慰的安慰,拿毛巾敷臉的拿毛巾敷臉。

倆警察挨個問了一圈,飯店老板和廚子作證,李秀玲她們來這吃飯,無緣無故就被騷擾了,還是對方先動的手。

彼時沒有監控,眾人大致描述了那三個人的體貌特征。

老板可謂是損失慘重,那三個人沒結賬就跑了,李秀玲她們這桌又給免了單,外面散臺還嚇跑了兩桌,杯盤碗筷打碎若干。

開門賣酒,遇到這種情況只能自認倒霉,好在沒弄出什么大事兒來。

做完筆錄,警察臨走記下了飯店的電話。

張曉芬她們不愿惹麻煩,又沒受到什么實質性的傷害,便推說自己沒有聯系方式。

仨人出門,也不敢在外邊溜跶了,張曉芬自己一輛三輪,盧玉和李秀玲合乘一輛,各自回家了事。

轉過天來仨人在舞廳相遇,談及此事仍然心有余悸。張曉芬還多些氣憤,同時對盧玉當時畏縮怕事的狀態也表示了一點不滿。她倒是對李秀玲那一啤酒瓶子大加贊賞。

考慮到有昆哥看場子,在舞廳大致上不會出什么事,她們幾個又都住的不近,來回都是坐車,大約也沒什么問題。一兩天風平浪靜的過去,也就沒人提起這事了。

三天后盧玉去了醫院,之后一直沒來。手術如果順利的話,她應該是在家休養。

李秀玲又要了張曉芬的Bp機號告訴婆婆,仍然約定暗號三聲。張曉芬對她親熱了不少,以前大約只能算個朋友,如今就像姐們一樣了。

可惜盧玉不在,她接活兒就只能自己應對,這事兒李秀玲倒真是一點忙也幫不上。

過了兩天,李秀玲正站著,尋思盧玉那邊也不知道咋樣了。

張曉芬突然從旁邊冒出來,后面還拽著個男人:“吶,這就我那個姐們,我跟你說啊,身材老好了,你跟她跳十塊錢兒的唄……”

李秀玲聽見前半截嚇了一跳,以為張曉芬又是來拉她入伙呢,全聽完才明白,這是在給她拉人。

舞廳里常有這樣的情況,如果某個男人看上去比較好哄,又不差錢,往往就會被陪舞的女人介紹自己的姐們給他體會。

在沒機會吃獨食的情況下,有錢大家賺,這就是幾個女人互相熟識的好處。

男人打量了一下李秀玲,目光當時就落在她的乳溝里,于是半推半就的和她走進了舞池。

張曉芬沒撒謊,李秀玲的身材的確沒讓他失望。

他對她的乳房很是滿意,倆手齊上,邊揉捏邊夸獎。

李秀玲用手輕輕扶著他的腰,一邊挺著胸,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閑聊。

如今暗曲這邊價格上漲,像她們這樣二十多歲的,都改成十元錢三個曲了。

也不知道是誰挑的頭,拿現在的話來說,真是個營銷奇才。

此舉既增加了總收入,又強制增加了單個客人的收入,還加快了賺錢的速度,真是一舉數得。

聊天其實沒啥特別的。

黑暗的舞池里,男人對女人正在上下其手,誰也不可能有心情聊什么高深的內容。

當然了,高深的對方也未必能聽懂。

女人更沒道理去聊什么特別的話題,讓男人專注于手頭的事情是最好選擇,一不留神又起一曲,就能大大提升賺錢的速度。

兩個陌生人在一起,就算擱馬路邊上遇見,也只能先從多大了家在哪干什么工作之類的開始說起。

這三個問題就能引出閑聊的許多方向來,甚至有可能出現意外收獲。

李秀玲就是從這場定價十元的閑聊中,無意之間獲得了一個對她而言非常特殊的信息。

男人自稱是某地產公司的,近期公司的目標是S市鐵西區的一塊地。該公司已經和市政府區政府基本達成協議,準備在那塊地上開發一個現代化住宅小區,外帶兩棟商業寫字樓。

李秀玲對他說的那些什么流程啊手續之類的根本聽不明白,但還是下意識的問了問那塊地的位置。結果她把男人說的街區在腦袋里構想了一下才弄明白,自己家正在那片規劃之中!

這是個讓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消息。

她家的房子是當年廠里分的福利房。

她曾經在丈夫工傷后為了錢的事情想過賣房子,但后來打聽才知道,這樣的房子個人根本沒有資格買賣,因為不具有合法的獨立產權。

地被規劃了,也就意味著整片住宅小區都要動遷,她也聽別人說過拆遷的一些事項,最主要的是,自己家這樣的情況,會不會得到正常足額的補償?男人表示他也不太清楚,但給補償應該都是需要獨立產權,不然可能只會給點搬遷補償款了事,少得可憐。

當天晚上回到家,婆婆已經睡了。

李秀玲有些上火,第二天一大早,就在廚房跟婆婆說了這個事。

婆婆也跟著急起來。

房子對于中國人而言是一件頭等大事,幾千年的動蕩和顛沛流離,讓整個民族都對土地與房屋有著格外的執著。

更何況這一家老幼婦殘,一旦失去了穩定的安身之所,還怎么保障最基本的活著。

婆婆倒還心存僥幸:“大家伙兒去廠里找找,不行上區里,興許就給辦了呢,那對咱就是好事兒啦!”

李秀玲也希望最好是這樣,廠里區里市里,不管哪里總不能見死不救吧,這住了幾年甚至有人住了十幾二十年的,不僅僅是個房子,是個家,這是許多人的命啊!

事有輕重緩急,錢什么時候都可以去賺。

李秀玲白天沒去舞廳,跑了趟區房產局。

問詢處是個女的,一邊織毛衣一邊愛答不理的給她簡單講了講。

福利房果然補償少的可憐,但要研究改獨立產權,又是個很麻煩的事。

旁邊一個女的溜跶過來,找那女人嘮嗑:“哎,我聽說你們家老張,這回有希望提正科了啊……”

倆女人咯咯笑著,再沒有人搭理李秀玲。

她不得不又舍著臉皮鉆了幾間辦公室,被人攆出來好幾次,這才有個男人在走廊里給她詳細解釋了一下。

廠子分的福利房想要改獨立產權,需要目前的產權所有單位與區房產局進行溝通,經上級批準,然后個人還得進行認購,這才能變成商品房。

多少錢認購是后話,當前最要緊的,就是在拆遷前把產權這個事擺平。

李秀玲又心急火燎的回了家,和婆婆說了這個情況。

這事兒越快解決越好,但又不是她們娘倆就能解決的,畢竟這里大部分的住戶,和她們在這個問題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,一損俱損,一榮俱榮。

再上火,日子也還得過,李秀玲交代完婆婆這幾天留神小區里的情況,以及最好能和其他住戶提前通個氣兒之后,又去舞廳趕了個晚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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